暮春的清心庵飘着檀香,江雾眠跪在佛堂蒲团上,指尖抚过佛经上的金字。
老尼姑静慈师太端着茶盏进来,目光落在她身上,轻叹一声:"施主可曾听过,袈裟再厚,也遮不住人心的褶皱?"
江雾眠垂眸合十,声音清浅如晨露:“师太,贫尼已断红尘。”
静慈将一串沉香佛珠放在她掌心,佛珠上刻着“静心”二字,泛着温润的包浆:“佛前的烛火,照得见经文,照不见执念。这串佛珠随了我三十年,赠你静心。”
庵外突然响起惊雷,暴雨如注。
江雾眠看着檐角坠落的雨帘,恍惚又看见三年前那个雨夜,傅西凛冒雨为她买来酒酿小丸子,西装肩线滴着水,却笑得温柔:“快尝尝,还是热的。”
叩门声惊破思绪。小尼姑匆匆跑来,语气慌乱:“无爱师叔,山门下有个男人,浑身是血地跪着!”
江雾眠握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,檀香木硌得掌心发疼。
她起身时,瞥见镜中自己身着灰布僧袍,眉峰削瘦如刀,竟比庵外的竹枝还要清冷。
山门下,傅西凛跪在青石板上,黑色西装浸成深灰,贴在后背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。
他头发滴着水,混着额角的血,在石阶上蜿蜒成暗红的线。
见到江雾眠的瞬间,他猩红的眼底迸出光来,膝盖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:“眠眠……”
“别再来打扰我了。”江雾眠站在廊下,雨声轰鸣中,她的声音却清晰如冰裂。
傅西凛剧烈颤抖,伸手去抓她的手腕,却在触到僧袍时猛地缩回。
他仰头望着她,雨水混着血泪从下颌坠落:“我找了你三个月……他们说你在这儿......"
“施主若来礼佛,请到客堂等候。”江雾眠转身欲走,却听见身后传来“扑通”一声——
傅西凛重重磕头,石板上溅起血珠:“我错了!求你骂我打我,别用这种眼神看我……”
她的脚步顿在原地。
记忆如潮水翻涌,那个总在她噩梦时轻拍她后背的男人,那个说“我会一辈子对你好”的男人,此刻像被暴雨打垮的困兽,连声音都碎成了齑粉。
“傅先生,”她转身时,佛珠在指间转过三圈,“世间事,求不得是常态。”
傅西凛抬起头,目光死死钉在她腕间的伤痕上,喉结滚动着发出破碎的呜咽:“孩子……我知道了……抽屉里的……”
他忽然剧烈咳嗽,血水溅在青石板上,“是我眼瞎,是我疯了……你明明就在我面前,我却……”
江雾眠看着他额角不断涌出的血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静慈师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,轻轻按住她的肩膀,掌心的温度透过僧袍传来。
“当年在傅家花园,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雨幕,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,“我穿白裙拉小提琴,江心遥故意说那是她。你看了她一眼,就认定了。”
傅西凛猛然抬头,瞳孔剧烈收缩。
雨幕中,江雾眠的轮廓与记忆中那个转身的白衣少女重叠,他忽然想起初见时,她发间沾着的银杏叶,和此刻她眼中的冷寂,竟如此相似。
“我以为你爱的是我,”她轻笑一声,佛珠在雨声中发出轻响,“后来才知道,你爱的是自己的执念。”
“不是这样的!”傅西凛挣扎着起身,踉跄着扑向她,却被静慈师太抬手拦住。
他望着江雾眠,眼神里翻涌着剧痛与绝望。
“我带你走,我们重新开始……我把江心遥的视频都曝光了,江家已经垮了……”
“你愿意原谅我吗?我会用余生去慢慢弥补你……”
“和我有什么关系吗?”江雾眠打断他,满脸都是冷漠。
“傅先生,你看这场大雨,落在富人的瓦上,落在乞丐的碗里,何曾偏过?就像当年那场火,我父母护着江心遥,你抱着我,都以为是爱。”
傅西凛浑身发抖,终于听懂了她未说出口的话。
原来他们都曾在错位的爱里,把自私当深情。
“求你给我个赎罪的机会……”他的声音低得像是碎在雨里的叹息。
“哪怕……哪怕让我留在庵外,远远看着你……”
江雾眠转身走向佛堂,雨帘在她身后合拢。
静慈师太将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傅西凛,轻声道:“施主,执念如网,越挣越疼。”
佛堂的烛火明明灭灭,江雾眠重新跪上蒲团,佛珠在掌心转出沙沙轻响。腕间的伤痕被袈裟遮住,就像那些疼痛的过往,终将被岁月的檀香抚平。
庵外的雨渐渐小了,传来小尼姑的声音:“那位傅施主,怎么还在山门下跪着?”
静慈师太看着江雾眠垂首诵经的侧影,轻轻摇头:“有些人要渡的劫,佛也劝不得。”
江雾眠指尖停在经文中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”处,窗外的竹枝在风中摇曳,投下斑驳的影。
她忽然想起静慈送她的佛珠,低头看去,“静心”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柔光,竟与傅西凛眼中的泪光,有了几分相似。
相关文章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