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萧烬娶进王府那天,才知道自己是个替身。他让我住进正妃的院子,梳正妃的发髻,
穿正妃的旧衣。甚至让我跪在祠堂,给一块刻着我名字的牌位敬茶。“沈云霜死了,
你就永远做她的影子。”后来敌军围城,我替他挡下毒箭。
他抱着浑身是血的我第一次落下泪:“别睡,
求你...”可我只是笑着擦去他眼角的泪:“萧烬,你终于...为我哭了一次。
”再睁眼,我成了敌国太子的救命恩人。城楼上,萧烬看着太子怀里的我目眦欲裂。
“她若少一根头发,我必踏平南疆!”太子笑着吻我指尖:“巧了,孤的太子妃,
正缺个看门狗。”1冰冷牌位烛火在祠堂穿堂而过的冷风里,挣扎着跳动。那点昏黄的光,
勉强照亮神龛高处密密麻麻的冰冷牌位,却吝啬于分一丝暖意给我脚下方寸之地。
膝盖隔着薄薄的夏裙,硬生生硌在冰冷的青砖上,寒气毒蛇般顺着骨头缝往上钻,
激得我浑身都在细细地抖。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香烛和灰尘混合的、令人窒息的气味。
我垂着头,视线里只有自己紧紧绞在一起、指节发白的手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
留下弯月形的红痕,那一点尖锐的疼,成了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,仿佛这样,
就能证明我还活着,不是一具行尸走肉。“抬起头来。”男人的声音不高,
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,贴着我的耳廓刮过,
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、深埋的厌弃。我猛地吸了一口气,
祠堂里冰冷的空气呛得肺腑生疼,逼得我不得不仰起脸。萧烬就站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。
一身玄色亲王常服,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蟒纹,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料峭,
像一柄出鞘的、寒光凛冽的剑。烛光只吝啬地勾勒出他小半张侧脸,鼻梁高挺,下颌绷紧,
线条冷硬如磐石。他大半身子隐在祠堂深处沉沉的阴影里,只有那双眼睛,
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,此刻正沉沉地落在我脸上,
带着一种审视物件的、近乎残酷的平静。他手里拿着一块牌位。木料是上好的阴沉木,
黑沉沉的,泛着幽冷的光泽。那上面,用朱砂新漆描摹的名字,鲜红得刺眼——沈云霜之位。
沈云霜。这个名字,像一个带着倒刺的冰冷铁钩,猝不及防地狠狠扎进我的心脏,
再猛地一扯!瞬间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,几乎要软倒下去。
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铁锈味,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。那是他早逝的白月光,
他心尖上碰不得的伤疤。也是我柳玉娥,今日被八抬大轿抬进这煊赫靖王府,
成为侧妃的……唯一理由。“看着它。”萧烬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,冰冷地命令着。
他向前一步,将那沉重的、刻着我名字的牌位,稳稳地放在了神龛最前方、最显眼的位置。
那位置,本该属于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。那刺目的“沈云霜之位”五个字,
几乎灼伤我的眼睛。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灭顶。我是柳玉娥,可这块牌位上,
供奉的却是我被迫顶替的、另一个女人的名字。一个活生生的人,
却要日日对着刻有自己名字的牌位叩拜,祭奠一个早已死去的影子?
巨大的屈辱感像无数根烧红的针,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四肢百骸,痛得我指尖都在痉挛。
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。“从今往后,你就住进云水居。
”萧烬终于转过身,彻底面向我。祠堂幽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,
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,像两口冰封的深井,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不堪、惊惶失措的脸。
他薄唇微启,吐出的字句却比脚下的青砖更冷,“梳她生前最爱的灵蛇髻,穿她留下的旧衣。
她喜欢什么,你就喜欢什么;她厌恶什么,你就厌恶什么。”他顿了顿,
目光像带着倒钩的鞭子,一寸寸刮过我的眉眼,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,
最后定格在我微微颤抖的唇上。那眼神,像是在看一件需要精心打磨的赝品,
审视着每一处与原物的差异。“你只需记住一件事,”他微微俯下身,
一股清冽的、带着淡淡沉水香的气息逼近,这本该是旖旎的,此刻却只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。
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字字清晰,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钉入我的耳膜,穿透我的灵魂,
“沈云霜死了,你就永远做她的影子。她活在你的名字里,而你,活在她的影子里。
”影子……永远的影子……这几个字在我空洞的脑海里疯狂撞击、回响,震得我头晕目眩。
“敬茶。”萧烬直起身,冷硬地吐出两个字,退开一步,仿佛多靠近我一刻都是玷污。
一个穿着体面、面无表情的老嬷嬷端着红木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。托盘上,
一只青玉盖碗茶盅,袅袅冒着微弱的白气。那热气在祠堂阴冷的空气里,显得如此单薄可怜。
老嬷嬷将茶盅递到我面前,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块石头。我浑身僵硬,血液似乎都冻住了。
膝盖在冰冷的青砖上早已麻木,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
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那股被撕裂的剧痛。我死死地盯着那杯茶,盯着托盘上精致的纹路,
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楚变得模糊。“侧妃娘娘,请。”老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,
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。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,更***森。
无数牌位无声地俯视着我,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。萧烬站在阴影里,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,
唯有那两道审视的目光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脊背上,
带着无声的威压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、等待我崩溃的残忍。
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交织着,几乎要将我溺毙。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,
眼前瞬间模糊一片。我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,
才将那汹涌而上的泪意狠狠逼退。不能哭。柳玉娥,你不能哭。在他面前,眼泪是懦弱,
是摇尾乞怜,是自取其辱。我深深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祠堂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。
然后,我伸出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手,努力稳住,抓住了那温热的青玉茶盅。
指尖传来的温度,是此刻唯一能感知的暖意,却烫得我心头一缩。
我慢慢地、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膝盖,在青砖上挪动了一下,
转向那块高高在上的、刻着我名字的牌位——沈云霜之位。那鲜红的字迹,像淋漓的鲜血,
刺得我双目灼痛。双手捧着茶盅,高高举过头顶。手臂的颤抖再也无法抑制,
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,落在我的手背上,烫得我微微一缩。我闭上眼,用尽全身力气,
将头颅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青砖上。“咚——”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祠堂里异常清晰,
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。额头触地的冰冷瞬间蔓延至全身。
“妾身柳玉娥……”开口的瞬间,声音是破碎的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,
带着血腥气,“……敬……沈……姐姐。”那“沈姐姐”三个字,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,
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,轻飘飘的,却重逾千斤。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,又被我死死咽下。
喉间火烧火燎的痛。“呵。”一声极轻、极冷的嗤笑自身后传来,像冰锥刺入骨髓。是萧烬。
我维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,一动不动。冰冷的青砖贴着滚烫的额头,那一点冰冷的清醒,
支撑着我不至于彻底瘫软下去。眼泪终究没有掉下来,只是眼眶灼热得厉害,
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烧成了灰烬。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柳玉娥,已经死了。
活在这座华丽牢笼里的,只是一个顶着“沈云霜”名字的、没有灵魂的躯壳。
一个……活着的牌位。2云水居的囚笼云水居的每一寸空气,都浸透了另一个女人的气息。
推开那扇雕花木门,一股混合着陈旧熏香、药味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,瞬间将我包裹。
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主人离去的那一刻。窗明几净,纤尘不染,
博古架上玉器瓷器摆放得一丝不苟,多宝格里的书册卷轴也整整齐齐。然而,
正是这种刻意的、凝固的洁净,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。“侧妃娘娘,请更衣。
”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、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垂着眼,
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走上前来。她叫青黛,是这云水居原本的大丫鬟,
如今指派给了我。她的声音平静无波,眼神却像蒙着一层薄冰,
恭敬之下是显而易见的疏离和审视。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,同样垂首敛目,
如同没有生气的木偶。那件衣裙是极柔和的月白色软烟罗,料子轻薄柔软,
上面用银线绣着疏疏落落的折枝玉兰,清雅脱俗。正是沈云霜生前最爱的颜色和花样。
我站在原地,指尖冰凉,看着那件属于死人的旧衣,胃里一阵翻搅。“王爷吩咐了,
”青黛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,“娘娘往后在府中,
皆需着**旧日衣衫。”她微微抬了下眼,
目光快速扫过我身上尚未换下的、属于我自己的那身还算喜庆的桃红嫁衣,那眼神里,
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鄙夷?仿佛我穿自己的衣服,都是一种对这里的亵渎。我沉默着。
反抗是徒劳的,只会招来更深的羞辱和萧烬的***手段。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,
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。我缓缓抬起手,解开了自己嫁衣的盘扣。
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,激起一阵战栗。桃红的嫁衣滑落在地,
像一团被丢弃的、不合时宜的火焰,瞬间被云水居清冷的氛围吞噬殆尽。
换上那身月白色的软烟罗,柔软的衣料贴在皮肤上,却像披了一层冰冷的蛇蜕,
带着另一个女人残留的、无形的烙印。尺寸略有些不合身,肩线稍紧,裙摆又略长。
这微小的差异,像无声的嘲讽,提醒着我鸠占鹊巢的荒谬。“请娘娘移步妆台。
”青黛的声音再次响起,依旧是那种平板无波的调子。铜镜冰冷光滑,
映出一张苍白而陌生的脸。镜中人眉眼间残余的一点点属于柳玉娥的鲜活,
在换上这身衣服后,彻底被一种强加的、病态的柔婉覆盖。青黛的手很巧,动作却毫无温度,
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熟练。她拆散我原本的发髻,拿起梳篦,沾了头油,开始梳理。
梳齿一下下刮过头皮,带来细微的拉扯感。她将我的长发分成几股,
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极其繁复精巧的方式盘绕、固定。最后,在发髻顶端,
簪上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簪,簪头是一朵半开的玉兰。“这是**生前最爱的灵蛇髻。
”青黛放下梳子,看着镜中我的倒影,语气平淡地陈述,眼神却透过我,
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人,“**说,这发髻衬得人脖颈修长,最是温婉动人。”镜中的女子,
云鬓堆叠,玉簪生辉,一身月白,眉眼低垂,确实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楚楚之态。然而,
那双眼睛里,却是一片荒芜的死寂,没有半分温婉,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。
我成了画皮。一张精心描摹着沈云霜轮廓的画皮。“**喜欢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,
”青黛开始布置任务,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带着一丝回音,
“尤其爱看前朝的诗集和地理志。午后阳光好的时候,她会坐在那里,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。
”她指了指临窗那张铺着浅碧色锦垫的湘妃竹榻。“**不喜喧闹,尤其厌恶丝竹管弦之声,
嫌其聒噪。园子里的戏班子,轻易不许靠近云水居。
”青黛的目光扫过角落里一架蒙尘的古琴。“**口味清淡,尤爱江南的时令菜蔬。
春日里的荠菜馄饨,夏日里的藕尖莲子羹,秋日的蟹粉豆腐,
冬日的火腿炖笋……王爷总会派人快马从南边运来最新鲜的。”她报着菜名,
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怀念,随即又迅速恢复冰冷,“娘娘的饮食,
府里会按照**的习惯准备。”她像背诵规章一样,一条条说着沈云霜的喜好、习惯、禁忌。
声音在华丽而空旷的房间里撞击,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***,垒砌在我周围,
将我困死在这座名为“沈云霜”的冰墓里。“……**生前,”青黛的声音顿了一下,
目光落在我发髻上的玉簪,又迅速移开,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,“最珍爱这支玉兰簪。
是王爷当年亲手所赠。”最后这句话,像一根淬毒的针,精准地刺入我早已麻木的心脏,
带来一阵尖锐细密的疼。原来连这发髻上的点缀,都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刻骨铭心。
“奴婢知道了。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,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。镜中那张画皮般的脸,
努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,试图挤出一个温顺的、符合“沈云霜”气质的微笑。
那笑容僵硬而空洞,比哭更难看。青黛似乎满意了,或者说,她完成了她的任务。
她微微屈膝:“娘娘若无事,奴婢便退下了。王爷……有时会过来坐坐。
”她特意加重了“有时”二字,带着一种微妙的提醒和警告,
随即带着那两个小丫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关上了房门。
沉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最后一点外面的天光。死寂,如同冰冷粘稠的水银,
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,让我几乎喘不过气。
只有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遥远的鸟鸣,更衬得这屋内的空旷和冰冷。
我慢慢地、一步步走到窗边那张湘妃竹榻前。榻上铺着的浅碧色锦垫,颜色已经有些旧了,
却依旧干净得不染尘埃。我伸出手,指尖轻轻拂过那光滑微凉的锦缎表面。这里,
曾是她倚靠的地方。空气里,仿佛还残留着她翻动书页时带起的、极细微的墨香,
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和熏香。一股巨大的、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我。
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,冰冷的绝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。我踉跄着后退一步,
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雕花隔扇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身体沿着光滑的木质表面缓缓滑落,
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。月白色的软烟罗裙裾散落开来,像一朵颓败枯萎的花。
终于,在彻底无人的死寂里,在另一个女人无所不在的气息包裹下,
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,将脸深深埋进膝盖,无声地痛哭起来。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,
迅速洇湿了那冰凉的月白衣料,留下深色的、绝望的印记。肩膀剧烈地***,
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野兽受伤般的呜咽。没有声音,
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和滚烫的眼泪。在这座华丽的坟墓里,连哭泣,
都必须是无声的。3影子的折磨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描摹与窒息中滑过,
像在粘稠的泥沼里跋涉,缓慢而沉重。云水居成了我的牢笼,而我,
是里面唯一活动的、被精心装扮的祭品。萧烬果然“有时”会过来。通常是在暮色四合,
或是月上中天之时。他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云水居,像一道沉默的影子。没有通传,
没有前兆。推开门,带来一身室外的清寒,或是夜露的微凉。他从不看我。或者说,
他看的不是我。他的目光会穿过我精心梳好的灵蛇髻,
穿过我身上那件或许带着陈旧熏香气的月白旧衣,落在我身后的虚空里,
或是窗棂上斑驳的树影上。偶尔,他的视线会在我发间那支羊脂白玉兰簪上停留一瞬,
眼神会变得极其复杂,幽深如古井,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楚、追忆,
和一丝……近乎虔诚的温柔?但那温柔,也绝不是给我的。“今日……如何?
”他有时会这样问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但那问话毫无指向,
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、对着空气的呢喃。我只能垂首,用最温顺、最符合沈云霜气质的姿态,
轻声回答:“回王爷,一切都好。”声音要放得轻柔,
尾音要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、病弱的微颤——这是青黛观察了许久后,
对我“表演”的修正意见。他听了,通常没有任何回应。只是沉默地坐在窗边的湘妃竹榻上,
那里是沈云霜生前常坐的位置。有时他会随手拿起榻边矮几上一本翻旧了的诗集,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泛黄的边缘,眼神却放得很空,仿佛透过书页,
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人影。有时,他只是那样枯坐着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
或是听着廊下雨滴落在芭蕉叶上的声响,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。
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凝滞。我像个多余的摆件,屏息静气地立在角落的阴影里,
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,生怕惊扰了他沉湎的幻梦。每一次他来,都是一场无声的酷刑。
我在他身边,却又被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,像一个透明的、碍眼的障碍物。直到他起身,
带着一身更深的寂寥和寒意离去,那扇沉重的门重新关上,
我才能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样,大口地喘息,浑身脱力。然而,平静只是假象。
萧烬的冷漠之下,是更加无孔不入的监视和要求。青黛的目光无处不在。我的一举一动,
一个眼神,一个细微的表情,都在她的审视之下。稍有差池,
那冰冷的眼神便会像鞭子一样抽过来。“娘娘,**看书时,不会这样频繁地眨眼。”一次,
我对着窗外的飞鸟稍稍走了下神,青黛的声音立刻在身后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纠正。
“娘娘,**执杯的手势,是这般兰花指微翘,
而非您这般……”当我下意识地用自己习惯的方式端起茶杯时,她立刻上前,用微凉的手指,
略显强硬地摆弄着我的手指,调整成一种我觉得极其别扭的、弱柳扶风的姿态。
她的触碰让我浑身僵硬,如同被冰冷的蛇缠上。“娘娘,**走路时,步幅要更小些,
裙裾摆动要更柔和,像……水波一样。
回廊去给萧烬书房送他“吩咐”的、沈云霜生前爱喝的明前龙井时(实际上他从未说过要喝,
这只是青黛为了让我“更像”而安排的“功课”),青黛立刻跟上来,在我身侧低声提醒,
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苛责。最刻骨的一次,是在一个深秋的午后。萧烬不知为何,
心情似乎格外沉郁。他坐在云水居窗边的榻上,手里捏着一只空了的酒杯,
眼神空茫地望着庭院里凋零的枯叶。空气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青黛无声地示意我去给他添酒。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温好的酒壶上前,极力控制着指尖的颤抖,
为他面前的玉杯斟满。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或许是太过紧张,
也或许是连日的精神折磨让我心力交瘁,斟酒时,一滴酒液不慎溅出,
落在了他玄色袖袍的暗金蟒纹上,洇开一小块深色的湿痕。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我心头猛地一沉,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。萧烬的目光倏然从窗外收回,落在那块湿痕上。
随即,缓缓抬起,落在我脸上。那眼神,不再是之前的空茫或痛楚。
而是一种冰冷的、带着浓重戾气的审视,像淬了寒冰的刀子,一寸寸刮过我的皮肤。
那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……迁怒。仿佛我弄脏的不是他的衣袖,
而是他心中圣洁不容玷污的幻影。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?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冷得像冰渣,
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威压,“你顶着她的名字,穿着她的衣裳,就只学会这些粗鄙不堪?
”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。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冰冷的青砖寒意刺骨。“王爷恕罪!
是妾身笨拙!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。青黛也立刻上前,无声地跪下,
姿态却比我镇定许多。萧烬没有再看我,只是厌烦地挥了挥手,
仿佛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:“滚出去。别在这里污了她的地方。”“是……”我如蒙大赦,
却浑身瘫软,几乎站不起来。是青黛面无表情地将我搀扶起,
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我拉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。房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,
我再也支撑不住,靠着冰冷的廊柱滑坐到地上,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,混合着屈辱、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。青黛站在一旁,
冷冷地看着我失态的模样,眼神里没有同情,只有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。
直到我哭得几乎脱力,她才淡淡开口,声音平板无波:“娘娘,下次须得更谨慎些。
**生前,从未在王爷面前失仪。”这句话,像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我。我抬起头,
透过朦胧的泪眼,看着青黛那张毫无波澜的脸,看着这华丽而冰冷的云水居廊檐。
阳光穿过雕花窗棂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却只觉得彻骨的寒冷,
仿佛置身于永不见天日的寒冰地狱。连阳光,都吝啬于给我一丝暖意。我的人生,
只剩下这无休止的扮演、苛责和令人窒息的冰冷注视。像一个提线木偶,线的那头,
攥在一个心已成灰的男人手里,而每一根丝线,都勒进我的血肉,痛不欲生。
4雷雨夜的错认时间在云水居的深墙里,失去了清晰的刻度。只有窗外的花开花落,
无声地标记着季节的更迭。又是一年冬去春来,庭院里的老桃树抽出了嫩芽,
点点新绿在料峭的寒风里倔强地探头。然而,这份春意却丝毫透不进这座华丽冰冷的囚笼。
萧烬的“有时”光临,频率似乎比往年更高了些。他依旧沉默,依旧不看我,
但停留的时间却越来越长。有时,
据说沈云霜生前寻而未得的孤本字帖;一支南边新贡的、雕工极其精美的玉笔;甚至有一次,
是一盆初开的、极其名贵的绿萼梅。这些东西,
都被青黛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云水居显眼的位置。那盆绿萼梅,
就放在沈云霜生前最爱的窗边软榻旁。冷冽的梅香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,沁人心脾,
却只让我感到更深的寒意和讽刺。它们都是给沈云霜的祭品,我只是看守祭品的活人牌位。
这些物件,像一根根无形的刺,扎在***渐麻木的心上。我扮演着沈云霜的影子,
穿着她的衣服,梳着她的发髻,模仿着她的一举一动,承受着萧烬透过我看她的目光。
时间久了,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,镜子里那个苍白、温顺、眉眼低垂的女子,究竟是柳玉娥,
还是真的变成了沈云霜的一道幽魂。直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。春雷滚滚,
沉闷地在厚重的云层里炸响,仿佛要将整个天穹都撕裂。闪电如同狂舞的银蛇,
一次次划破漆黑的夜幕,瞬间将云水居照得亮如白昼,又在下一秒沉入更深的黑暗。
暴雨倾盆而下,疯狂地冲刷着琉璃瓦,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,整个世界都在风雨中飘摇。
萧烬又来了。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室外凛冽的雨水湿气。他跌跌撞撞地推开门,
玄色的衣袍下摆被雨水浸透,深色的水渍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。他眼神涣散,脚步虚浮,
显然是醉得不轻。青黛早已被屏退,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。
风雨声被隔绝在厚重的门窗之外,室内只余烛火不安地跳动,
映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影和那张被酒意与痛苦扭曲的俊脸。他踉跄着走向窗边,
却又在几步之后猛地停住,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我。那眼神,
不再是平日的空茫或冰冷的审视,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绝望的火焰。
他像一头受伤濒死的困兽,在寻找着最后的慰藉,又像是溺水的人,
拼命想抓住一根虚无的稻草。“云霜……”他低低地唤着,声音沙哑破碎,
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令人心悸的脆弱。我的心猛地一沉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这个称呼,
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!他从未如此清晰地、饱含痛苦地在我面前呼唤过这个名字!
这不再是透过我看幻影,而是……近乎直接的错认!“王爷,
您醉了……”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努力维持着温顺的姿态,试图提醒他。
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。“云霜!”他似乎根本没听见我的话,或者根本不在意。
他低吼一声,像被那个名字彻底点燃。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风雨的湿冷,
他猛地朝我扑了过来!动作快得如同闪电,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力!“啊——!
”我猝不及防,惊叫出声,被他沉重灼热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冰冷的雕花隔扇上!后背剧痛,
眼前阵阵发黑。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、带着沉水香的男性气息,
铺天盖地地将我笼罩。那双曾经冰冷如寒潭的眼睛,此刻燃烧着浑浊而炽热的火焰,
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、刻骨的思念,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。
他滚烫的手掌死死地箍住我的腰肢,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“云霜……别走……别丢下我一个人……”他滚烫的唇胡乱地落在我的额头、鬓角,
带着绝望的呓语,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皮肤上,激起一阵阵恐惧的战栗。
他沉重的身躯紧紧压着我,像一座灼热的大山,让我动弹不得,几乎窒息。“放开我!王爷!
你看清楚!我不是她!我是柳玉娥!”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,嘶声尖叫,
指甲在他手臂上抓挠出红痕。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灭顶。我不是替身!
我不是那个死去的沈云霜!我是活生生的柳玉娥!这一刻,
被当作替身的屈辱和被侵犯的恐惧交织在一起,让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。
我的尖叫和挣扎似乎刺痛了他,也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。他箍着我的力道微微一松,
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脸,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和迷茫,
仿佛在辨认一个极其遥远而模糊的影像。“玉……娥?”他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,
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,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,
“不……你是云霜……你是我的云霜……”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狂热而混乱,
更加用力地禁锢住我,滚烫的唇带着一种绝望的力度,狠狠地压了下来!“唔——!
”我拼命地扭开头,屈辱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。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猛地屈膝,
狠狠地顶向他的小腹!“呃!”萧烬闷哼一声,剧痛让他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。
我趁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推开他,踉跄着后退,一直退到冰冷的墙壁,再无路可退。
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,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,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凉意,
试图驱散方才那几乎要焚毁我的灼热和恐惧。眼泪汹涌而下,模糊了视线。
萧烬被我顶得后退了两步,捂着腹部,痛苦地弯下腰,酒意似乎也因为这剧痛而散去了几分。
他抬起头,眼神里的狂乱和***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看清眼前景象后的震惊、错愕,
以及……迅速弥漫开来的、浓得化不开的狼狈和深深的自我厌弃。他看到了我。
看到了我脸上清晰的泪痕,看到了我被扯乱的月白衣襟,
看到了我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惧、屈辱和……恨意。
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狂暴的风雨声。
烛火在穿堂而过的冷风里剧烈摇晃,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,如同鬼魅。
他看着我,我也看着他。空气死寂得可怕。许久,萧烬缓缓直起身。
脸上所有的脆弱、痛苦、狂乱都消失了,只剩下比往日更甚的冰冷和僵硬。那冰冷之下,
似乎还压抑着一丝难堪的狼狈。他抬手,
极其缓慢地、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襟和袖口,
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、近乎自虐的冷静。“滚出去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低沉,
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……一种无法言喻的空洞。他没有再看我,
目光落在窗外无尽的黑暗和风雨上,仿佛刚才那场失控的闹剧从未发生。这三个字,
比任何斥骂都更冰冷,更伤人。我死死地咬着下唇,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。用尽全身力气,
才控制住没有再次失态。我胡乱地拉拢自己被扯乱的衣襟,甚至不敢去碰被他触碰过的皮肤,
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滚烫的、令人作呕的触感。我踉跄着,
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风暴的屋子。
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,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,
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丝。
偏厢房——这云水居里唯一一处未被沈云霜气息彻底侵染、却又时刻处于青黛监视下的角落。
关上房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。
方才强压下去的恐惧、屈辱、恶心感如同潮水般反扑上来,我蜷缩起身体,
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,无声地、剧烈地颤抖起来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
我猛地推开旁边的盂盆,剧烈地干呕起来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。
门外,是惊天动地的风雨声。门内,是我破碎的呜咽和无法停止的颤抖。
5意外的终结那个雷雨夜之后,有什么东西,在我心底彻底碎裂了。
那层包裹着麻木的硬壳被砸开,露出了底下从未愈合、反而在日夜扮演中不断溃烂的伤口。
被当作替身的屈辱,被肆意侵犯的恐惧,以及最后那声冰冷刺骨的“滚出去”,
像三把淬毒的匕首,狠狠地扎在同一个地方,将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,彻底捅穿、搅碎。爱?
那个字眼,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至极。那一点点在绝望里生出的、如同微光般卑微的希冀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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